琴兮 情兮 琴為何物 道者 心也 中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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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中平,號中道人、清明琴齋主。 祖籍江西省,生於台北市。 琴道啟蒙於台北孫毓芹先生,受業於蘇州吳兆基先生。 書道受業於紐約張隆延先生。 曾任青島大學音樂學院古琴研究室主任及教授。創辦美國[紐約琴社] 、青島[中道琴社] 、台北[中道琴社] 。主持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行業古琴專業國家標準撰寫。現任中華民國[中華古琴學會]理事長、台灣南華大學民族音樂學系副教授、美國紐約[琴棋書畫社]顧問。

2009年7月20日 星期一

低撫輕彈,真落花流水溶溶也。

龔 賢(1619—1689年) 大都會博物館藏 (筆者攝)



低撫輕彈真落花流水溶溶也

道家琴風的代表人物。吳兆基

作者:袁中平

拜入師門至今正好二十個年頭過去了。追隨先生至他羽化的那十年中,認識愈深;景仰愈高,他的人格與修養自然相輔,皈得大道並與德全。所顯現在外的琴道、氣道、拳道,不過是歛涵在內積厚同成;不得不然而透出的一環光芒而已。

筆者深刻學習到他畢生所奏的每一首琴曲之外;極其精煉的氣功與太極拳也得到他傾囊秘授,這稀有之因緣,使我了解到恩師 吳兆基他一生中修的過程經歷我認為先生主要闡明了道家具體而為的修行圭旨「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三個步驟因為先生除了氣功與太極拳之外主要專心於琴的修煉,其實琴是修煉最高層次的最佳利器之一所以當前兩個步驟「煉精化氣、煉氣化神完成之後最終以神御琴進而化神還虛」;使其琴聲蘊涵「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的「非有」、「非無」之境。先生之琴風與各家不同之處即在於此。

修習內丹之人,深知「煉神還虛」極難,常苦於無覓下入手處。先生嘗言他於「煉神還虛」之法尚未修得,但筆者以為他早已修得而不自知。因為琴音表現是虛而非虛實而非實之物加以他長久練拳煉氣的過程中,將琴與氣能和於陰陽之奧化內在與八極之氣共與六方合一達到高層次修的境地。【太平經:「自古聖賢調樂所以感物類故神祇瑞應奇物來會」,先生貫入精、氣、神於其中 人琴結為一體,自然可以感物通神,隨心所欲,精神從與琴音,達到以神還於虛空,逍遙自在之境。

先生一生修過程之中並不是順利進行著相對而言其實是艱難倍至的在抗戰以前他奠定了修練的基礎當時北方武術名家紛紛南下拜太極名家陳微明為師陳師創致柔拳社」於蘇州及上海,主要授拳在上海所以蘇州道場即由先生等主持但是先生主要得力處還是學自於有太極聖手』之稱的「郝式太極」傳人李香遠老師的秘傳。初期加上自己努力的專研已能達到一定程度到了抗戰至解放期間雖然持續漸進著修練但國家遭遇戰亂個人也不能倖免生活及家庭事業都受影響影響最大的則是自我修練過度,又不斷探尋各種功法因而出了偏俗語說走火了一出偏即停止修練經過莫約三年的調整才逐步的恢復到了自然災害期困難時期」,因營養的缺乏生活的苦困練功當然不易還好因為之前曾經有出偏的經驗原本的功底還在加上年紀也輕還時而細心鍛煉。到了一九六六年以前功夫突飛猛進可以說在六十歲時已臻至第一個高峰期但是繼之而來最大的磨難則是文革期間自一九六九年下放『尹山湖農場』至七二年底勞改,不祇身體受苦,精神所受的苦難遠比身體要大的多。一次他在河邊想舒展身體,剛開始比劃拳式時,一位幹部走來說:「還練拳呀! 幹嘛? 想報仇嗎? 」 從此中斷練功至文革結束。當他從浩劫中歸來時,形銷骨瘦,經檢查後竟發現曾患過肺病,但自己並不曉得。這只能說 歸功於之前的修煉,使身體自然恢復好的。自此而後;回到蘇州大學任數學系教授,生活安定,逐漸恢復修煉。並且以過去自身經驗所悟,精研出「三元氣功」及 「歸真太極」。所以很快的就達到反璞歸真,出神入化之境。當時已年屆七十,往後的近二十年間;是他爐火純青,開花結果,臻至巔峰之時。筆者有幸在這時期拜 入師門,得到最珍貴的秘傳。

人恰如琴琴恰如人關於先生的琴道在他回憶錄中有詳細記載。他十二歲時就開始學琴於其父親吳蘭蓀。蘭蓀先生是『今虞琴社』創社人之一。琴風儒雅,吳門琴曲中之《平沙落雁》即為所改編而成,是曲去蕪存菁卻樸實無華,古意盎然。先生之父有意栽培,帶他去南京拜見夏一峰。同年(1921) ,參加自辛亥革命以來最重要的一次琴會,是由周夢坡『晨風盧』主辦,會中見楊時百、王燕卿、吳浸陽等名師,而獨喜吳師風格。次年拜吳浸陽為師,至十七歲時(1923) 這 二年間已學得《漁歌》與《瀟湘水雲》兩首大曲。後因與琴家查阜西為鄰,常拜訪往來於先生家『琴園』。接著參與一九三六年三月一日『今虞琴社』成立盛會,直 至三十歲時已能彈曲九首,其中《慨古吟》、《良宵引》、《鷗鷺忘機》、《平沙落雁》、《陽春》、《石上流泉》等曲學自父親《普庵咒》、《漁歌》、《瀟湘水 雲》等三曲 則學自吳浸陽。抗戰期間打 譜《陽關三疊》、《秋塞吟》、《胡笳十八拍》等曲。解放前打譜《漁樵問答》。一九四六年登台於南京『文化會堂』奏《漁樵問答》、《瀟湘水雲》獲得成功。解 放後查阜西擬邀先生往『中央音樂學院』任教未能如願。一九六五年全國第一次打譜會議,議題為『神奇秘譜』打譜, 因為先生對此議題有獨自見解而沒去參加。

旋即「文革」開始。勞改期間先生遭遇極大痛苦,剃了陰陽頭,關在牛棚裏。在先生回憶錄中如此寫著:( 無法泯滅六十年來的心靈上的聲韻。常於靜中回憶,在極端苦悶中,從農場大自然天籟;滲透到多年積聚的心聲,使精神得到慰藉。)到了一九七三年一月一日回城後 在先生回憶錄中如此寫著:( 每當端坐琴桌前,從浩劫中歸來的我,面對浩劫保留下來的寶琴,不禁思緒萬千。琴譜雖散佚無遺,而人琴均在。二者結為一體的心聲琴韻,使生平所習所有琴曲,不久就重新重現。)

先生一生之至交琴友是姚丙炎。在一九八三年與姚先生見最後一面時,在先生回憶錄中如此寫著:( 探病中丙炎告: 「老吳呀!過 去我們由於個人愛好,關門專研古琴 自我欣賞,看來是不對的。古琴是中華民族的瑰寶,不應屬於個人所有,而應以繼承發揚這一民族瑰寶為己任。如果對此有所成就,因而據為己有,任之泯沒,將成 為民族罪人。」老友生命危在旦夕,而念念不忘振興古琴音樂並再三敦促下愚,使我不勝感慨。此次生離,將成永訣,幾至失聲痛哭。回音院住所後,痛定思痛,誓 下決心,響應老友囑咐,以余生整理操縵六十春秋之經驗體會,撰寫成文,並盡力培養青少年中的古琴愛好者,使之後繼有人。) 。其實在此之前國家及個人歷經辛亥革命、軍閥割據、抗日戰爭、國共內戰及文化大革命。身處於這樣亂世之中,誰能好好教琴及學琴呢? 在此之前先生也曾指點過一兩位學生如:黃耀良、汪珍昌、王濤等人。但是先生此後確實開始留心教琴,培養後繼,學生有: 裴金寶、俞志高、曹明遠、朱崇華、鄒益、姚亮、潘怡、張磬、宋士斌、宋賢、黃非、蔣春萍以及筆者等人。

先生家學淵源家中藏琴甚豐宋代名琴 [虞廷清韻] 即為其所藏,所珍愛的宋琴 [玉玲瓏] 一直陪伴著他,另外二床宋琴 [玄珠] [霹靂] 等都是聲音極佳的名琴,其他佳器有明代太監所造之琴,以及經浩劫後發還之 [鳳友] 琴等。還有兩床古琴在抗日期間逃難時,於太湖區域遭遇土匪所搶。文革之後1973年赴上海見姚丙炎時,表舅母熊淑婉贈師祖吳浸陽二十年代所造六十四卦琴中之二張,先生自留一 [需卦琴] ,另一 [鼎卦琴] 贈南京兆奇弟。[需卦琴] 時發現琴徽已失當時無處得覓金玉螺鈿乃親以衣扣磨而代之至今仍在琴上完好。十七年後先生將此琴傳贈於筆者,感念此琴為師祖所親斲傳至先生再傳與筆者兩代手澤融於一琴本門所重薪燼火傳意義深遠

先生曾 創作琴曲《田園操》之外。對於琴器也曾進行改革。一九五八年任『蘇州民族樂器廠』顧問時,包括與周榮庭製作放大琴身以增加音量。對於上弦法也製作過岳山不 用絨豆,雁足鳳沼間加一木塊。一共製成二床,一床留在『蘇州民族樂器廠』,一床送至『北京古琴研究會』。關於記譜法,先生曾試使用七線譜加上符號的發明。 自我結論是: 「均值得商榷,因為會影響震動及破壞古樸」。由此可知先生對於琴學的探求,不畏困難與創新。在當時因為絲絃的不易獲得,五十年代後期出現鋼絃。先生雖然使用鋼絃,聽起來卻絲絃韻味極濃,若是沒有高深的功力是不可能達成的。

一九七九年以後對外開放,國際人士往來拜訪及演出增多。『全國二次打譜會議』北京香山(1983) ,會中演奏《秋塞吟》,此為先生相隔六十年後,生平第二次參加全國琴界盛會。一九八四年四月於蘇州『鶴園』,『棲鶴堂』蘇州文藝界為先生舉辦[古琴演奏六十年紀念會] 。文藝界知名人士來了一百八十多人,會中演奏了《梅花三弄》、《憶故人》、《瀟湘水雲》、《漁歌》等曲,並發表[古琴專題講座] 。獲贈名家詩、書、畫,暨對聯多幅 。十月間訪義大利演出。一九八五年五月參加全國第三屆打譜會』等。一九八九年訪問香港舉辦個人獨奏會。先生一九九一至九二年到台灣探親及演講,於台中東海大學、台北國立藝術學院,及台北市立國樂團等處。一九八九及九三年出版CD專 輯。隨著這些活動,外界得以窺知先生的道德與藝術。但他的生活極為簡樸,居住在學校所配宿舍裏,他的睡房兼具琴房、書房及客廳,房中僅能容身而過。可是生 活規律,操琴之外打拳、讀書、寫字是必備功課,往往滿房堆積如山的書法作品,卻從不以藝術品視之。這種不為任何目的有心為之的做法,是真正的修道人。筆者 收藏先生所抄錄過無數次【道德經】其中的一部。每當看見此墨寶,如同看見先生坐在窗前書桌,低頭臨寫的背影。

先 生人格清雅,氣節高穆,是吾畢生引以為追慕學習之風標楷則。他一生歷盡酸甜苦辣,終於功德圓滿,於午休睡夢時分,自然得道蛻化飛昇。在住世的九十年歲月 裏,恬澹虛懷,無視名利,惟道氣修煉,惟琴拳太極。他深愛著師母,慈祥於子女,與朋友交義重情深。一生嚴己寬人,所念者惟文化道統也,所繫者惟薪火傳承 矣,若神仙為渡眾生苦隱於世塵。縱觀其一生成就,我認為在琴道歷史的長河中,他已明顯的開創,並且代表著一代吳門琴風的典型。不僅如此,他更是完全體現道 家琴風的代表人物。

撰 此短文期間,我正陋居於陽明山『不在道院』之中,當夜幕蟲鳴,清風水潺,萬物靜好之時,常對夜撫琴。腦海中浮現先生慈祥的音容,及他深謐空靈的琴音,似乎 像眼前滿天的星子懸閃著,忽而散落在山谷,縈迴於四野。噫;至今我不能忘懷他教導我彈琴時,彼此對坐,他的眼神,他的手指,與他的人聲琴音。他指導修煉太 極拳及氣功時,他的身體手足運行姿態,他的精神氣度。我始終不能忘懷的是,他終極一生在自我修練的過程中,所自然彰表的「道」與「德」。

凝望著道院前古圳中的流水,與飄然的落花,記得他所說過追求的一種境界:「低撫輕彈,真落花流水溶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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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亥年三月十二日

作於『不在道院』之『陋室』

4 則留言:

  1. 恭喜主公建立布部落順利成功"~^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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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好東西, 應貼出來)

    太極拳和古琴

    吳兆基

    太極拳是帶有氣功的武藝,古琴屬於文化藝術領域。一個是武、一個是文,似乎有點“風馬牛各不相干”。我操琴六十九年,練太極拳亦已六十一載。在漫長的歲月內,也沒有考慮二者之間,有什麽明顯的聯繫。一位練拳的朋友來我家,看到我一楨操琴的照片說:“你彈琴的姿態有點象練太極拳的功架”,常有懂得氣功的古琴愛好者,評價我的古琴演奏,說是:“有氣有意”,“有獨特的演奏風格”,希望我能總結一下這種風格的形成,我現已年入耄耋,尚能演奏《瀟湘水雲》、《漁歌》、《胡笳十八拍》等大麯、名曲,文藝和武藝的結合可能是主要原因。
    太極拳氣功
    任何藝術入門時,都要進行一系列基本功能的訓練,以熟練地掌握這門藝術的各種技巧。但若停留在技巧的運用上,必致用搬弄技巧以嘩衆取寵。必須進入意境,方臻上乘。熟練的技巧,只能爲進入意境準備必要條件,非此則好比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但怎樣才能從技巧進入意境?
    中華數千年燦爛文化藝術,受儒、道兩家學說影響至深。儒家思想以孔、孟之道爲主,道家思想源遠流長。中華醫學瑰寶《皇帝內經》,已逐漸爲世界醫學界所承認、接受;《易經》、《道德經》、《參同契》等道家經典著作建立了古典哲學和科學的統一學說,指導著歷代文化的許多領域,包括氣功、武術的創建和發展。這些經典學說,精闢深邃,難窺其奧,僅能就氣功、太極拳方面,談些膚淺看法。
    中華正宗武藝,不論外家、內家,莫不帶有氣功。太極拳亦然。當然也有專練氣功不練拳術者。各家各派氣功有各自的鍛練方法和口訣,最主要的口訣是“松”和“靜”。先談松。松,就是要做到“毫不用力”,自古以來,人類在勞動中求得生存,勞動就得用力。不論從事什麽工作,都要或多或少地用力,即使自理生活,也要用力。“毫不用力”,可能只有在平臥著不動,或做打座靜功時能做到。既要運動,就須用力,其實毫不用力,只是使全身肌筋儘量放鬆,在意識指導下,作輕微,緩慢運動。每見練了多年太極拳的人,還是松不開。不松,就是緊,就是肌筋的收縮,這樣就會壓迫經絡,阻滯內氣的流走。懂得鬆開,即使不是練太極拳、練氣功,也能減少工作、學習、生活中,由於思維緊張而造成身體局部肌筋收縮的疲勞。
    再說靜。有人說,靜,就是什麽都不想。這是絕對化地理解靜。實際上越是不想就越會想得多。即使在睡眠中,也很難做到什麽都不想。靜,是集中思維,考慮、解決一個問題,但在思維、考慮、解決工作,學習,生活中的問題時,雖則也需要安靜,但是在消耗腦力。我們需要的是集中思維,想一件不費腦力的事物。佛教中採用“念佛”的方法,“念”就是想,“佛”就是沒有,想沒有而巳。一般可採取數息法或“聽息”法,這樣就能逐漸“入靜”。太極拳、氣功屬動中求靜的導引術,練時存想口訣、姿勢,也是個好方法。打坐屬於靜中求動的吐納法,“入靜”後可進一步要求“入定”。 練太極拳關鍵在於“得氣”,“松”、“靜”是“得氣”的重要手段,這個“氣”,乃是從基本技能進入意境的橋梁。所有各式太極拳,都是和氣功聯繫在一起的。不能“得氣”的太極拳,是不會有多大效益的。我們不主張練丹田,也不主張運用腹式順或逆的呼吸法。因爲這樣做效果可能很明顯,但容易産生流弊。我們主張“我即丹田”,採用“自然呼吸”(自然呼吸,就是人人都會的那種呼吸)。
    中華氣功,源遠流長,派別甚多,各有所長,也各有其缺點。練習方法,大同小異、或大異小同。同者,在於任何一家一派氣功,莫不強調以“練血化精,練精化氣,練氣化神”(還有”練神還虛”,筆者未能涉足,不能妄議)。精、氣、神三者統一爲目的。“氣”,是流走於全身經脈的具有明顯的自我感受的一種物質,經脈不是象血管那樣的管道,也不是神經,它既存在又不存在,仿佛空中閃電時,一道電光所顯的電流的空中通道。它是電流按自然規律所選的一條空間阻力最小的通道,既存在又不存在。由於空中氣流、水份、塵埃的分佈狀態,瞬息萬變,即使是在原地第二次閃電,也決不會再現原狀,經脈在全身的分佈不象空間那樣多變,各人大致相同,但也有小異。氣的實質究竟是什麽,如今國內外有關研究機構都在進行實際測試,尚未有統一的最後結論。“神”是在大腦控制下的思維意識(武術中認爲是“心”和“意”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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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太極拳集武術與氣功于一身,初學者必須在著重松和靜的基礎上,有正確的身形運動,“以身行氣”發動體內真氣的迴圈流走。氣是否已經發動(稱得氣),會有明顯的自我感覺,最明顯的標誌是雙手雙足會有極舒適的麻,脹感。“練精化氣”的目的,在於“氣遍全身不少滯”,手、足是身體的末梢,手、足有氣感,能充分證明氣巳遍達全身。仿佛管道中的水流和導線上的電流,當管道最後一個龍頭能放水,或線路最後一盞電燈能發光時,管道、線路中的水流、電流無疑是暢通的,或說“水巳遍全管道”,或“電巳遍全線路”。能做到“練精化氣”,才能逐步“練氣化神”。當然,二者也不能截然分割,只是在一定的階段,應有一定的重點。
    氣功和古琴
    我國的許多藝術,都和氣、意密切相關,書畫、鐫刻,鼓琴等皆然,當然不能也不必要求學這些藝術的人都要先學氣功(如果能懂點氣功,對藝術境界的昇華,是會有幫助的)。我國的書法,繪畫,莫不講求先做到“以身行氣,以氣運身”,然後進一步做到“以心行氣,以氣運身”,達到精、氣,神三者的統一。書畫家大多長壽,這是因爲他們行書、作畫時,仿佛也在打太極拳。
    掌握基本操琴技能,經過長期操縵和習武,通過“氣”以進入意境,這就是我幾十年來學習古琴的體會和經驗。
    和書畫相似,在操琴曲過程中,也要能做到在不同程度上自發地養氣。書畫家在行書作畫時,很講究姿勢,演奏古琴時也必須十分注意姿勢。這些姿勢和做座式氣功、打太極拳的某些架式要求十分相似。它的要求是,端坐凝神,調勻呼吸(自然呼吸),兩足掌平行著地,兩足、兩膝間距離均約齊肩,上身脊樑領直,尾閭中正,頭容正直,不仰不俯,可以左顧右盼(這些和《琴學入門》上規定的不盡相同;《琴學入門》上規定兩腿叉開,兩足成外八字式)。全身放鬆,虛靈頂勁,徽微含胸拔背,松肩垂肘,兩臂隱含繃勁,順腕(手掌背和下手臂間,腕關節處的角度,小於150°時謂之坐腕,在150°~180°間謂之順腕)。
    凡學過坐式氣功、太極拳的人,都能知道以上這些要點,是和練坐功,太極拳時的部分要點相一致的。凝神使思維安祥集中;端坐、脊樑領直、尾閭中正,使勁、氣先集中於軀幹腹、腰間,以利於輸送發射;全身放鬆,以利於氣遍全身(肌筋收緊,使經脈通道受阻,氣難以遍全身;虛靈頂勁,使神提起、內斂。勁、氣發自腰脊,宜防三停:一停於肩,二停於肘,三停於腕。含胸拔背有助於勁氣自腰脊貫出,松肩垂肘以克服勁,氣停於肩肘,兩臂微繃則陽脈舒展,以利貫氣,順腕克服勁、氣停於手腕)。
    有人認爲寫字、作畫、彈琴都要運用腕力、臂力,肩力,這是錯誤的。初學彈琴時有雲:“按欲入木,彈欲斷弦”這是指的運勁而不是用力。不管是發自哪個部位的力,凡使力寫字、作畫、彈琴,都只能使作品生硬,終致停留在機械技巧階段。勁和力的區別何在?力是肌肉的作用,它利於收縮,存在於身體各局部;勁是筋和肌腱的作用,它富有彈性,渾身是一整體,利於發射(一般動物身上都是筋多於肌。以貓爲例,它善彈跳躥躍,但試把它的兩前爪拎起,它的引體向上升能力極弱)。寫字、作畫、彈琴就要懂得勁的整體運用,所謂:“其根於足,發於腿,主宰於腰,形於手指”。如取坐的姿勢時,主要是運用腰勁,克服三停,使勁下達足趾,上貫手指;與此同時,由於舒展了經脈,氣也會逐漸發動起來了。以勁、氣運行操縵,使藝術境界逐漸昇華。這就是操琴中的“以身行氣,以氣運身”,也就是“練精化氣”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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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前面已說過,精,氣、神三者是不可分割的統一體,只是在一定的階段有一定的重點。勁、氣的運行,也都是在意識的指導下進行的。太極拳經所說的“毫不用力,完全用意”又應怎樣理解?凡藝術作品,都必須在意識指導下,逐步前進,但表達這些藝術的效果,又必須通過肢體的運行,也就是必須通過肌、筋的作用,和在經脈中流走的“氣”的作用,才能使肢體運行,得出相應的作品。力和勁能“驅動”,毫無疑問,“氣”也能“驅動”,已是難以理解的了。但當前各地對氣功師運用發射外氣以治病的實驗,已證實了這點。“氣”果真能“驅動”,它既能“驅”外界人、物動,豈不能憑內“氣”以“驅”自身動嗎!這,不是目前所傳的“自發動功”,而是練功得氣後,在意識指導下的“自覺動”,即所謂“以心行氣,以氣運身”。但若既不用力,也不靠“氣”,全憑意識而能“驅動”,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了。近幾年來,從國內國外不少大學實驗室及研究所實驗的結果,也巳證明瞭意識真能“驅動”。這在練功中,就是進入“練氣化神”階段了。據我的體會,在操琴過程中,要完全做到“純以神行”,是難以實現的,能做到身、氣、意三者的統一,而以意爲主,是操琴以及研究其他藝術以冀進入高級境界所應追求的。
    在實際操縵活動中,我有以下體會。強調“松”和“靜”,但松和緊,動和靜都是互爲依存,相輔相成的,失去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就不能存在。練太極拳,操琴都是由靜而動,動中求靜,根據拳式的要求,琴曲的內涵和節奏,以確定以動還是以靜爲主(這裏所說的“靜”是相對於“動”而言,除意識上的深沉安祥外,在肢體動作上,是以“快”和“慢”來區別於“動”和“靜”。宇宙萬物,動是絕對的,靜是相對的。緩慢的運動相對於高速的運動就是“靜”)。這是練拳,操琴的人都懂得的,但所有各派太極拳都只講松不講緊,這是不科學、不符合運動規律的。事實上,太極拳的每式,都有一鬆緊(或稱弛張),只是必須以松(或弛)爲主。在操琴過程中,“含胸拔背”、“兩臂繃勁”是緊(或張),但此時兩手反而取松(或弛);而當正身松背、松肩、松臂時,兩手則取緊(或張),一緊一松、一松一緊、緊中有松、松中有緊,也就是一虛一實、一實一虛、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方始能使勁、氣貫於指尖。這和用氣簡打氣的情況相仿。再在意識指導下,做到精、氣、神三者的統一,臻於藝術上的較高境界。
    操琴時,左手指法中,常有上、下移動的運行。在運行過程中,要根據樂曲所描述的內容,有時快些,有時慢些,或由快而慢,或由慢而快,這樣才有跌宕起伏。快慢一律,節奏呆板,淡而無味。定位彈撥時指掌取緊(張),也就是“實”,實中有虛;指掌運行中取松,也就是“虛”,虛中有實,當運行到指定的徽位時又取緊,也就是“實”,右手彈撥緊密配合左手進行。慮實相間,輕重,緩急有致,均以意行,這樣才能充分表達樂曲的情趣。而且每當虛松運行至某一點而突然實緊時,會産生一個自發的顫動,聽來韻味飄逸盎然十分自然有致。仿佛把一個乒乓球自由落在臺上,彈跳幾下後,突然用球拍在球上一壓,會使球在台與拍間,産生一個自然顫抖一樣。
    在演奏古琴樂曲(包括其他器樂曲)時,思想必須高度集中,因而“靜”是容易做到的。但“靜”和“松”是密切相關的,常常因不能“松”而導致不能“靜”。例如公開演出或錄音時,常會因過度緊張而出差錯。古琴的許多指法,只有在以鬆開爲主的基礎上才能發揮得更好。右手指法的抹、挑、勾、剔,滾、拂、撥、剌,才能得到剛中有柔,柔中帶剛,實中有虛,虛中有實,剛柔虛實既濟之趣,否則不是失之軟弱無力,就會火氣過度(要避免使用鋼弦時的脆音、刹聲,尤應注意及此)。左手的吟,猱、綽、注、逗,撞亦能得圓、和、細膩之韻味。
    最後談淡“心”和“意”。古人有雲“總包萬慮謂之心,爲情所意念謂之意”。太極拳口訣中有時用“心”,例如“以心行氣”,“心爲令,氣爲旗”,“先在心,後在身”,有時用”意”,例如”如意要向上,即寓下意”,“意氣君來骨肉臣”,“意存丹田”等。也有心意並提的,“勢勢存內揆用意”。心和意的作用都是大腦思維作用,只是在用語習慣上,用“心”字,或“意”字。但太極拳的“內三合”,有“身和氣合,氣和意合,意和心合”之說,要合必先分,有分才有合,這樣,“心”和“意”是看作二個有區別的概念,分則爲二,合則爲一。我們的理解是把思維分爲兩支,意是存想,心是注視(有雲“目爲心之苗”,“目爲心靈的窗口”)。太極拳是在一開一合中運動的,當拳勢開時,兩手分開,一虛一實,意念存想實手,謂之“注意”;拳勢合時,兩手由分而合,虛實暫時統一,目光看手,謂之“注目”,這時是既“注意”又“注目”,這就是“心和意合”。生活中也常有這樣的舉動:眼睛看著某甲,但“心不在焉”注意力卻集中在目光所能及的某乙,注目於甲是假是虛,注意於乙是實是真,這時“心”、“意”暫分,如突然地把視線也從甲移向乙,就是“心和意合”。
    在操琴中應怎樣運用心,意的作用呢?按歷代留傳的操琴常規,在掌握了兩手的各種指法後,由於右手指法較簡,且彈撥位置主要在七根弦的嶽山與一徽之間,活動範圍較小,而左手指法較繁,取音有散、泛、按、走之別,活動範圍幾乎遍及七根弦的所有徽位(包括十三徽以外),益以琴身較長,坐的適宜位置在四、五徽之間,使七徽以下的琴面徽位和絃上的對應徽位之間,有一個視差,按准弦上相應徽位有一定困難。爲此,一般規定注意力要集中於左側,也就是說,對左手的活動,既要“注意”,又要“注目”,而對右手則全憑熱練的基本指法,和對琴曲相應指法的記憶進行演奏,這樣是不夠全面的。
    心和意既構成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必然在運動中有分有合。對右側的全然不顧,和對左側的集中注意,都是具有片面性的兩個極端。但由於左、右兩側在指法上確實存在著繁和簡的差異,而“心無二用”、“目有專注”,注意力應有所側重是正確的,但均應採取“意領心,心領指、指、心、意統一”的方法。在右側,對於較簡指法例如抹、挑、勾、剔、擘、托等,只須顧及所彈弦次的左側;對於較繁指法,例如滾、拂、撥、刺、長鎖、歷等,由於運用這些右手指法時,左手常常極少移動,就應暫時把注意力移向右手。先存想,次“注目”於相應的弦,指到弦動,心意合一,能收到音律圓潤、輕靈,避免鋼弦脆刹音之效。在左側,對於定位指法,例如綽、注、吟、猱、撞、逗、掐起、帶起、抓起、罨等,先存想運用該指法的弦次、徽位,次看准,再運行;對於移位指法,例如上、下、進、退,分開、淌、往來等,先存想下一步得音所須指法位移終點的微位,次看准這個位置,再運行。“存想”不僅要想指法、弦次、微位,還要想音準、音律。這樣做,不僅使演奏效果較易進入意境,而且每彈奏一曲的同時,也是對該曲的一次從思維到實踐的全面復習。
    當然,要做到上述各種要求,必須對於該琴曲的含義有一定的理解,演奏方法已較熟練,方能進行,以免導致“顧此失彼”、“手忙指亂”。但當逐步實施了上述要求,又能加深對曲意的理解和演奏的熟練,起到相輔相成作用。在操縵中“練精化氣”,“練氣化神”,“身”、“氣”、“意”統一下進行,也是良好的養身之道。
    本文發表於《中國音樂》一九八五年第四期,現略加刪補、整理。

    一九八八年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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